「馬勒對維也納做出的貢獻,只有那些經歷過他活躍的光榮年代的人知道。 」

阿爾瑪


原來,我是這樣愛上馬勒的..

 

最近讀了兩本作曲家馬勒的相關書籍...,我有個習慣 --- 在看那位作曲家或指揮家的傳記時,一定要〝配〞著他的音樂前進,於是最近我還真聽了不少馬勒的作品...,眼睛看著耳朵聽著,我竟不覺自問 --- 天啊!我怎會這麼喜歡他?從年輕到現在,花這麼多時間和金錢在他身上...,想著想著,於成此文。


音樂家古斯塔夫•馬勒( Gustav Mahler, 1860 - 1911 ),生前以指揮家之姿聞名於世,辭世後則以作曲家的身份縱橫樂壇迄今...;馬勒的一生,他的高低起落,很多人說過,更多人寫過,但我比較好奇的是 --- 我打從心底將巴哈、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舒曼、孟德爾頌、布拉姆斯、華格納、威爾第、布魯克納、柴可夫斯基等偉大作曲家視為「古人」,一種帶有抽象色彩的神聖光環,可以豐富我心,給我勇氣、傷悲、微笑,及無限靈光的古人,我願意花錢花時間閱讀及聆聽他們給我的種種,但無論感受到多少,和這些〝偉大的古人們〞我總覺得有種...具高度的距離( 他們在山上,我人在山下 ),我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能在咖啡館一角,有幸以眼角餘光瞄向正以 menu 作曲的舒伯特...,也從未曾幻想出席華格納為拜魯特節慶劇場募款的音樂會,聽這位十九世紀末德國最偉大的歌劇作曲家是如何指揮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合唱》...,這些我壓根都沒想過,他們是一群具高度、有距離的古代巨人,偉大,能感動世人,但 距我好遠,好遠。

 

可是我真的得說,聽馬勒的音樂我好像從未感覺到這種有高度有距離的疏離感...,我並不是說馬勒的 音樂多麼平易近人,除非天賦異稟,否則大多樂友們仍得沿著巴哈、韓德爾、海頓、莫札特、貝多芬等先人一路留下的樂跡才得以摸進馬勒的門戶,不同的是,馬勒的家門沒有氣派飾徽( 他自己說過,他是三重的不是人...),家中亦不見太多斗櫃承放其大作( 馬勒〝只〞完成九首交響曲及包含《大地之歌》在內的歌曲,人家貝多芬除了完成等量的交響曲外,還有一堆室內樂和協奏曲...),聽他的音樂愈多愈勤,便愈是覺得馬勒像是一個朋友,一種 可以知己的朋友,讓人欣賞他的瘋狂與才氣,包容其自戀及歇斯底里,當然,還要容忍馬勒的摯愛 --- 那位號稱維也納最漂亮的美魔女阿爾瑪 --- 在他逝世之前和之後的種種言行。

 

我不想再談馬勒的成就和生平,這些已經有太多人說過了,我只想憑阿爾瑪的回憶錄回味她由初識到陪伴馬勒逝世為止的十年故事...。


初識 --- 1901 年

 

「沒有人像我如此清楚地熟悉馬勒...」,這是馬勒生前摯愛阿爾瑪.瑪麗亞.辛德勒( Alma Maria Schinder, 1879-1964 )所著的《憶馬勒》一書第一頁第一段中的用語,想想,沒錯,人家是他的太太,還為馬勒生了兩個女兒,連那編制超大的第八號交響曲《千人》也提獻給阿爾瑪,除了她,還有誰能對馬勒說三道四品頭論足的呢?

 

在談美麗的阿爾瑪小姐對馬勒的回憶前,我們需先知道他們認識前的幾件事,並確定一些關係,這樣才比較容易進入真實的馬勒世界中,這些事包括馬勒的年紀,當時在維也納的職位、社會地位,財務關係,男女關係,他是位成熟的作曲家嗎?已完成那些重要作品等。


阿爾瑪與馬勒相識於 1901 年 11 月一場家庭聚會中( 那天出席的還有大家熟悉的捷克指揮家庫貝利克( Rafael Kubelík, 1914 - 1996 )的老爸 --- 知名小提琴家老庫貝克利( Jan Kubelík, 1880 - 1940 )),那時馬勒 41 歲,阿爾瑪 22 歲,前者已貴為維也納宮廷劇院總監( 1897 年上任),後者則出身於藝術家庭,拜作曲家傑林斯基( Alexander von Zemlinsky, 1872-1942 )為師,正開始創作些小曲子...;見面前,阿爾瑪無疑是知道馬勒的,聽過不少與馬勒有關的緋聞,更對馬勒第一號交響曲感到反感惱火...( 不過阿爾瑪相信馬勒對自己一見鍾情,因為馬勒對她十分...特別 )。 顯然馬勒對這位美麗小姐動了情,離去前他邀請阿爾瑪次日到劇院觀看彩排,緊接著馬勒總會在百忙中 抽空探訪阿爾瑪,然後他倆很快便討論到結婚的事...。

 

許多書都曾提及身為劇院總監及作曲家的馬勒是多麼地...自私自重,他要阿爾瑪放棄作曲,要一切以他為重,要...,要...,這點《憶馬勒》中亦有所提及,阿爾瑪坦言,在她看來,馬勒比她所有認識的男人更有意義與價值,雖然周遭友人大多反對,但她還是順著馬勒的安排將自己嫁給這位巨人;像任一位二十出頭 歲情竇正初開的少女般,阿爾瑪詳載由初識到婚前自己情緒的波動,也說明這段婚姻對馬勒和其弟弟、妹妹間關係之改變( 不講別的,馬勒在劇院有一個保留座,他長期將此座位留給自己的大妹使用,認識阿爾瑪後,馬勒將保留座轉供阿爾瑪使用...,這件事馬勒沒明白告訴妹妹,而他大妹也不敢問...),在我看來,阿爾瑪是個心細兼自戀的漂亮女孩,她細訴說 1901 年與馬勒婚前的瑣事,一手資訊,無論其用意為何,卻讓馬勒在我心中更有人味呢!

 

對了,此刻的馬勒已完成第一號到第四號交響曲( 其中第一、二、四號已完成首演,而第三號交響曲遲至隔年( 1902 年 )才演出 ),怎麼看 此時他指揮家之聲名無疑遠高於作曲家之聲望之上。

 

【 左圖為阿爾瑪芳齡 19 歲時的美圖,她的美貌與才氣讓她成為男子們的追求目標!】


More 1901 年的維也納

 

「1901 年的維也納到底長什麼樣子?」聽馬勒的作品好些年了,我從不曾去想...馬勒活著時候的維也納到底是什麼模樣( 我只知道十九世紀末的維也納國泰民安,歌舞昇平,沒有強大外犯,一副欣欣向榮樣...),這次讀《憶馬勒》,阿爾瑪字語行間不經意 使用的字眼引發我對當時維也納的好奇 --- 電話、汽車、電車、支票簿...,天啊!1901 年的維也納竟已有這些現代化都市才有的玩意兒...,而這更拉近我和馬勒這個人的距離( 換句話說,拉遠了我和莫札特、貝多芬等人的距離 )

左圖為 1898 年到 1918 年間維也納鐵路運輸圖,雖然 1896 年布達佩斯的地鐵已有部份車輛由電力牽引,但早期維也納的大眾運輸應仍以蒸氣牽引為主...。

 

嗯,我家好像民國六十幾年才裝電話,高雄 2008 年才有捷運,人家維也納一百年前已有環狀結構的運輸網路,而咱高捷迄今仍是不實用的十字網路...,唉!當時奧匈帝國首都維也納到底是個怎樣的都市啊!

對了,1903 年馬勒在維也納宮廷劇院推出夏龐蒂埃( Gustave Charpentier, 1860 - 1956 )的歌劇《路易絲( Louise )》,其中有一幕有位演員得在戲服內藏一顆紅色電燈泡,這代表他的心,當敞開戲服時,他得將他的心亮出來...,哇!這種表現手法,有燈泡與光影,竟都是二十世紀初的事呢!


新婚 - 1902 年

 

不知是那個友人多嘴,將馬勒與阿爾瑪即將訂婚的消息放給媒體,於是維也納所有報紙都刊出這條新聞...,他倆的婚禮於 1902 年 3 月 9 日舉行( 隔天則是馬勒大妹子的婚禮 ),由於馬勒受邀到俄國聖彼德堡指揮,所以這趟俄國行像極了蜜月旅行...;喜悅總是短暫的,阿爾瑪在火車上發現身旁 這位身高比她略小的中年男子身體狀況不佳,還有,馬勒債臺高築,幾乎一文不名,錢都被他妹妹花光了,成為家中女主人的她馬上緊縮馬勒付給妹妹們的開銷,並制定有效率的節約方案,到了 1907 年,阿爾瑪終於讓馬勒的存摺由負轉正...,這點我是很佩服她的。

 

1902 年 6 月,馬勒指揮第三號交響曲 的世界首演,那時阿爾瑪懷有身孕,懷孕的喜悅拉近兩人的距離( 別忘了,他們其實才相識半年多 ),阿爾瑪幸福地認為自己永遠只為馬勒一人而存在,她更高興馬勒以她的年輕美貌為傲( 多年後阿爾瑪坦言,她是在對馬勒所知不多的情況下得到了他...);這年 11 月阿爾瑪為馬勒產下一女, 在這之前,馬勒正忙著他第五號交響曲的創作呢!


More 媒體...

 

阿爾瑪的《憶馬勒》提及一個實際卻鮮少人關注的觀點 --- 馬勒慣以自已為中心向旁人發號施令,他的人際關係始終不佳,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但以他的敏銳才氣,及對藝術無私的堅持,馬勒理應受到社會無保留的推崇,怎會搞到老是被誤解,總有一群反馬勒、看不得他好的小團體( 甚至大團體 )的存在呢?阿爾瑪理智地直指問題核心 --- 媒體,馬勒根本無心且無意花時間經營媒體( 這點是不是和咱二十一世紀沒啥兩樣... ),對了,那時還沒有收音機,更沒有有線電視,當時的主流媒體是報紙。

 

二十世紀初的維也納已有多份報紙發行,各得到六千人到六萬多讀者的支持,他們不僅政治立場互異( 自由派、猶太派及反猶太派 ),連對音樂的立場也不同( 支持馬勒,或是虔誠布拉姆斯信徒,或隸屬華格納陣營等 ),通常一位聰明且有魅力的指揮家都願和報社的樂評家保持良好關係,但馬勒直接將樂評分為兩類,走狗敵人( 這兒引用《為什麼是馬勒?》一書的說法 ),前者理所當然是他的傳聲筒,後者根本不用理會,於是他自然得不到樂評們的支持及關愛,最後路愈走愈窄,算是求仁得仁嗎?

 

【當時報章雜誌挖苦馬勒的漫畫不少,左圖的作者顯然對馬勒第六號交想曲中出現牛鈴很有意見...。】


光榮的孤立  --- 1903 年到 1906 年

 

「光榮的孤立」...,我可想不出這種孤傲味濃濃的詞句,阿爾瑪說這是馬勒喜歡的詞兒,用以形容在假日作曲時那種完全孤獨的生活,還有,代表一種與外界隔絕的快意,這樣便不在乎外頭的閒言閒語,可因此得保護...;1903 年六月馬勒受邀到荷蘭指揮大會堂管弦樂團演出他第三號交響曲,在那兒馬勒結交了該團首席指揮孟格堡( Willem Mengelberg, 1870 - 1951 ),這份機緣造就了荷蘭這支偉大樂團成為跨世紀力挺馬勒的禁衛軍...。

 

暑假,馬勒依例在作曲小屋埋首,這次他積極構思其第六號交響曲,當然,樂季開始後,馬勒依舊義無反顧地將自己投入繁瑣忙碌的指揮事業中。


1904 年 6 月 15 日,阿爾瑪為馬勒生下第二個女兒 Anna Mahler( 1904 - 1988 ),兩個女兒讓一向酷酷外加嚴以律己的馬勒有趣了起來,這個改變連阿爾瑪都覺得詫異;按阿爾瑪的說法,他們的生活是吃緊的,債務問題依舊存在,身為劇院總監的馬勒只向一流裁縫買衣服,穿英國鞋匠做的鞋子,卻不知阿爾瑪缺一頂帽子,讓她無法出席某些聚會...。

 

同年 10 月馬勒再次造訪荷蘭,這次他為那兒的觀眾帶來第二號及第四號交響曲( 皆為荷蘭首演 ),比較有趣的是在 23 日的演出中,節目單印著 --- 「馬勒:第四號交響曲 --- 休息 --- 馬勒:第四號交響曲」,咦!怎同一曲目連演兩遍?原來馬勒先指揮上半場,然後下半場他開心地坐在觀眾席,聆聽孟格堡的同曲演出,並對孟格堡的詮釋讚不絕口,直說就像他自己指揮的一樣...。


More 是國家歌劇院還是宮廷劇院?

 

奇怪,馬勒到底是為那座歌劇院在賣命?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還是維也納宮廷劇院?好啦,我知道許多人都明白兩者之間的關係,但面對這個多年前我曾困惑過的問題,我們還是說清楚些 比較好。

 

是的,無論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還是維也納宮廷劇院,指的都是同一座歌劇院,名稱不同的原因很簡單,在奧匈帝國還在的時候,維也納是帝國的首都,因此這座維也納最棒的歌劇院便稱為維也納宮廷劇院( Wiener Hofoper / Vienna Court Opera ),1918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帝國瓦解,這座歌劇院便更名為如今的維也納國家歌劇院( Wiener Staatsoper / Vienna State Opera ),明白了吧!


要掌握馬勒這些年的 schedule 非常容易,反正就是年頭指揮到年尾,然後中間扣掉暑假不指揮...,這段假期馬勒並沒有閒著,因為他只有這些珍貴的空檔可創作;1905 年夏天,馬勒開始寫第七號交響曲, 這段時間馬勒經常受邀到各地指揮他自己的交響曲,有時大獲好評,有些地方觀眾則反應平平...,馬勒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曾這麼告訴友人 ---

 

我認為我是為音樂創作而活著的,說真的,我開始忽略自己在歌劇院的責任,我知道有天我會失去劇院的高薪,但我企圖用另一種方法,也就是通過客座指揮的方式去彌補...,我很好奇,我能否 從我從我自己的作品中賺到錢。

 

從上述言論看來,馬勒並未深陷〝我是個富有的指揮家,貧窮的作曲家〞的迷失中...,他雖有一個漂亮的太太和一雙年幼的女兒,有弟、妹要照顧,也還有些債務,但他本身物質慾望並不高( 他只有衣服好、鞋子好及稿紙好...),他始終堅信作曲才是他的方向...;我看過一個說法:馬勒待過那麼多歌劇院,指揮歌劇熟練無比,為何他不寫幾齣歌劇,而儘寫歌曲和交響曲?是他真只將指揮歌劇當謀生工具?還是他為更高的理想而活?那位作者的說法是 --- 在十九世紀末寫歌劇是可以賺錢的,他舉威爾第為例,除了委託的創作費及出版版稅外,劇院經營公司都會特別挪出一筆高額紅利來攏絡威爾第,以免他投向敵對的劇院...,而光寫交響曲,不走教學路線者,要有水準以上的生活並不易( 例如布魯克納 ),因此馬勒企圖以指揮自己作品的方式來維持收入,無疑是勇敢且富冒險精神的。嗯!看來我們得對馬勒再尊敬些,他真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實現夢想呢!【左圖,1909 年拍攝於阿姆斯特丹,意氣風發的大師。】


1906 年元月,馬勒在維也納宮廷劇院推出精彩無比的《後宮誘逃》,緊接著的《費加洛的婚禮》同樣好評如潮,阿爾瑪說馬勒說了許多莫札特困苦生活的事給她聽,馬勒還說他愛莫札特勝過所有其它人...,不過阿爾瑪顯然誠實過了頭,她無意間補了一句:「馬勒還提了不少關於康斯坦采( Constanze Mozart, 1762 - 1842 )的事,他不能原諒她那麼快又再結婚了...( 其實她已為莫札特守寡十餘年 )。」咦?馬勒死後沒很久年輕美貌的阿爾瑪也再婚,而且還婚兩次,真不知馬勒有何感想...。

 

這年五月 27 日,馬勒繼續以自己的手法圓夢 --- 指揮自己第六號交響曲之首演,演出地點在德國埃森( Essen ),演出前一日總排練後,馬勒虛弱不已,不料史特勞斯衝進休息室,他告訴馬勒,明天在第六號交響曲演出前他務必指揮一部葬禮音樂或什麼的,因為這兒的市長逝世了...,由於《憶馬勒》中只開了個頭,並沒有後續說明,於是我只好自己找答案...,我在《Mahler's Concerts》( Kaplan Foundation, 2010 )一書中看到解答 --- 首演當天,在馬勒第六號交響曲演出前,果真演出了莫札特的《共濟會葬禮音樂( Maurerische Trauermusik, k. 477 )》以悼念市長,不過不是由馬勒指揮,而是由史特勞斯自己指揮...,唉!就這麼巧,難道是嫌第六號交響曲還不夠悲愁嗎?

 

此時馬勒作曲家身份逐漸被確定,敏感的阿爾瑪卻發現一件事 --- 史特勞斯起初對馬勒的尊重是建立在指揮上的,因為他是宮廷劇院的總監,而且真的指揮的很棒,但隨著馬勒作曲家身份漸揚,他便開始對馬勒尖酸刻薄起來,有次他聽說馬勒的交響曲在維也納大受歡迎,他居然對馬勒喊道:「嗯!您在維也納出名了,您覺得如何?」...,只能說拋開音樂,史特勞斯也是人,一般人。

 

1906 年的創作季,馬勒開始動手寫第八號交響曲,距他最大的光榮不遠了。


1907 年 放眼新大陸

 

馬勒的生活與工作總忙碌,1907 年最大的好事對阿爾瑪而言,便是她終於為馬勒還清負債 ,而馬勒呢?他依舊是家中的老大,在他創作時,家中需要絕對的安靜,廚娘不可大聲說話,孩子只能窩在自己房中,阿爾瑪更不能歌唱與彈琴,每每馬勒達到進度而容光煥發走出房間,阿爾瑪卻總覺得她不再擁有自己...。

 

也差不多在還清債務的同時,馬勒慣性的支持其好友羅勒( 一個天才,國家劇院布景部門的負責人 )一項逾越權限的行為,加上馬勒到羅馬客席指揮期間劇院票門收入惡化,終於讓掌管劇院的公爵不滿,在長談之後,馬勒有了辭職的念頭( 阿爾瑪一方面慶興馬勒終於可以由高度煩累的劇院事務中抽身,一方面卻又對未知的未來恐慌,因為他們如今毫無積蓄...)


More 馬勒與錢...

 

小時候看武俠小說,總不解男主角除了武功理所當然的高強外,還有用不完的銀兩( 您聽過那位武林高手得找份朝九晚五的正常工作,或經常打工賺錢的嗎?)...,而現實世界中,用今日的術語,不善理財的莫札特似乎總過著貧窮線以下的生活...,而以《歌劇 魅影》、《貓》等劇走紅當今樂壇的韋伯( Andrew Lloyd Webber, 1948 -  )則無疑遇著富裕無虞的日子...,那麼馬勒呢?那位活進二十世紀的大指揮家大作曲家,曾任奧匈帝國首都維也納最重要的宮廷劇院總監的馬勒,財務狀況又如何?他總不會缺錢吧?何況離開維也納到美國指揮,不是待遇超好的說?

一般傳記作家不太可能探究到主角比較私密的部份,例如財務狀況等( 這點我就很佩服諾曼•萊布列希,和我們同一個時代的他,在《為什麼是馬勒?》一書中,竟連馬勒和那位女歌手有親密行為都知曉...),而這點阿爾瑪難得以馬勒的太太兼家庭財政部長的身份,誠實地將大師財務狀況公諸於世 ---

 

首先,馬勒居然是有負債的,而且債務竟高達 50,000 馬克...;馬勒的父母親皆於 1889 年逝世,馬勒是家中長子,於是他一人撐起五個弟妹生活所需...,馬勒應算是收入高的了,他不斷寄錢供弟妹使用,但她大妹花很大,馬勒不斷匯錢她就不斷花錢,於是造就了馬勒不雅的財務狀況。

 

賢慧如阿爾瑪,她花了五年才將馬勒的債務還清,相信我,像一般女人一般,自己老公明明很會賺很能賺,錢偏偏都被妹妹和弟弟敗光,於是精儉節約的對象只能由馬勒弟妹和阿爾瑪自己下手,她先是得罪了馬勒的妹妹,再是虧待了自己...,您可以想像像阿爾瑪這般二十多歲的美女,老公是宮廷劇院總監,在還債的五年內,晚上除了到劇院看演出外, 美麗的阿爾瑪幾乎足不出戶,更未曾出席任一場歡樂晚宴,先說,以上是阿爾瑪自己說的,不過她沒讓馬勒帶著債務入土倒是真的。

 

【右圖為馬勒與妹妹的合照,1899 年於維也納,她像個很會花錢的小姐嗎?反正書中阿爾瑪說了算...;對了,此時馬勒還沒認識阿爾瑪。】

 


從羅馬回來不久,馬勒心愛的大女兒染上白喉,兩週後去逝( 對女兒的死,阿爾瑪事後感性地說:她畢竟被挑選出來帶給他幾年的快樂,這是永恆價值的所在,而馬勒最後也葬在他心愛的大女兒旁 ),女兒的死讓阿爾瑪心力衰竭,馬勒請了位鄉間醫師為阿爾瑪治療心臟...,可能是為了帶給太太些許歡笑,馬勒告訴醫生 ,請他順便為他檢查心臟,不料醫生卻對馬勒說:「您沒有什麼可以為您心臟感到驕傲的啊!」阿爾瑪詳實的記載,原來馬勒先天性的心臟瓣膜缺損竟是在無意間被發現的呢!

 

從馬勒對第九號交響曲之敬畏來看,馬勒無疑對死亡是戒慎恐懼的...,女兒的死和他的心臟問題,外加可能馬上得從宮廷劇院離職,這些事讓馬勒快活不起來,他被限制運動( 登山、划水及游泳都被禁止 ),但就在此時阿爾瑪父執輩友人送馬勒一本《中國笛子》的詩集,其中包括李白等中國詩人的作品,這些被翻譯過兩次( 中翻法、法翻德 )的作品仍符合馬勒此下的心境,最後他便以其中部份詩作寫成知名的《大地之歌》...。

 

假期結束,馬勒終於將第八號交響曲完成,他已在柏林和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代表談妥,馬勒將在新的樂季( 1907 - 1908 )到那兒指揮四個月,這項邀約除了解決馬勒一家子的經濟狀況外,他更視新大陸為天堂樂園,可以讓他忘卻喪女之痛...。【阿爾瑪的《憶馬勒》中有提及,馬勒和大都會歌劇院的合約有項特別條款,馬勒堅持無論在任何條件下,都不能要求他在那兒指揮華格納最後的歌劇《帕西法爾》,因為他不願違背華格納的遺囑...。( 華格納曾表示這齣歌劇只能在他一手創的拜魯特節慶大廳內上演 )】

 

離去的時刻到了,馬勒由維也納搭火車到巴黎,再轉瑟堡( Cherbourg-Octeville),然後搭船到紐約,當火車駛離維也納,馬勒揮別送行的人群後,阿爾瑪紀錄了馬勒一段簡短卻發人深省的話,他說:「靠保留曲目支撐的劇院完了,我很高興我不必在這兒經歷她的沒落...。」想想馬勒一百多年前之所言,再看看如今歐美各大歌劇院所謂保留曲目所占演出場次之比例,嗯 !還是很高很高,該怪現代作曲家們不爭氣嗎?怎他們寫的作品始終得不到同時代觀眾們的喜愛呢?


More 這樣子就叫成功嗎?

 

1907 年春,掌理維也納宮廷歌劇院的蒙頓努沃公爵提醒時任劇院總監的馬勒,他說他不需要一位總是在外旅行演出,只顧為自已作品四處宣傳的總監...,馬勒明白公爵逼退的意圖,但他仍試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馬勒告訴爵爺,如果這位總監最終獲得成功,那將有助提昇宮廷劇院的聲望...,馬勒的說法並沒有被公爵接受,於是馬勒只好求去並接受大都會歌劇院的邀約。

 

沒想到一個暑假過去,公爵居然要馬勒留任,理由是 --- 他終於意識到馬勒的看法是正確的...;為何馬勒沒有接受慰留?雖然新大陸的酬勞誘人,但宮延劇院總監的待遇絕不算差...,據阿爾瑪的說法是...馬勒收到線報,整個暑假公爵都在找人,但最後卻都只收到推辭信,因為沒人願當馬勒的繼任者,所以公爵只好回頭找馬勒...。

 

許多人都說維也納無疑是世界上最現實的是非之地,一樣例子會一再重演...,在飛機、廣播與電視的時代,一個國家的文化中心絕不可能與世隔絕。基於此項共識,將具有國際名聲指揮家困守在維也納一地是一件不容允許的事。不僅如此,以世界首屈一指音樂都市的歌劇院監督而言,本人有義務也必須藉由藝術上的任何關聯,將我所統率的歌劇院與其所在城市的聲名廣泛地傳播至世界各地。」咦!這是誰講的話,怎恰恰說中馬勒的心聲?哈,這是 1956 年指揮家貝姆丟給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辭職信,時任劇院總監的他也因太常出訪客席演出而被有心觀眾喝倒采,他只好弄假成真地去職...,看來要當一位一言九鼎的大指揮家,要先有能力當上維也納國家劇院,然後要因外務繁重而被逼退,這才是真成功也,不是嗎?


馬勒到了紐約才得到指示,他指揮的第一齣作品是華格納 的歌劇《崔斯坦與伊索笛》,馬勒很快進入工作狀態,首演之夜受到極度好評,馬勒承認美國這座歌劇院真有一套,竟可提供當代第一流的歌手供他運用( 阿爾瑪用地球上最出色的歌唱家來形容...),這是他在維也納得也得不到的待遇,不過阿爾瑪也說,馬勒其實心知肚明,美國並非什麼音樂沙漠,相反的,這兒有相當挑剔的觀眾,他們不會那麼好心花大錢款待一個沒料的歐洲音樂家,因此他還是得盡心盡力才行。


More 國王回來了?

 

2004 年 6 月,指揮家阿巴多走入他熟悉的柏林愛樂音樂廳,這是他辭去柏林愛樂管弦樂團音樂總監後首次返回這座音樂城堡指揮昔日親兵,他們精彩演出了馬勒第六號交響曲,這次的演出被 DG 唱片公司實況錄音,CD 出版時封套上被驕傲地貼上透明貼籤,上頭寫著...「前任國王回來了 --- 自從他 2002 年離開後與柏林愛樂的首場音樂會」,是的,病癒的前任國王的歸來是值得喜悅的,但馬勒呢?這位維也納宮廷劇院的國王,不,應說是前任國王,1907 年 11 月 24 日在維也納指揮宮廷劇院管弦樂團演出他自己的第二號交響曲《復活》後,他便再也沒受邀回去指揮...,嗯,看來馬勒真是個自我意識堅定的人,走了,就回不去了...。【不像美國指揮家馬捷爾,曾於 1982 年至 1984 年間出任維也納國家劇院音樂總監的他因受不了維也納樂壇的明爭暗鬥,於任期結束前早早請辭,後來他很沒個性地多次受邀指揮維也納新年音樂會...,馬捷爾曾說維也納是個現實寡情的地方,我猜是因為這些新年音樂會的錄音錄影中沒有打上〝前任國王回來了〞的原故吧!】


1908 年到 1909 年

 

1908 年暑假,馬勒瘋狂投入《大地之歌》的創作中,此時的馬勒被迫放棄自行車、登山和潛水,取而代之的是步行,嚴格的說是邊算腳步邊數脈膊的前進( 他一直擔心自己心臟的問題 ),在阿爾瑪看來,他的生活已成為一種折磨,能解救馬勒的,只有創作了。

 

這年 9 月馬勒在布拉格指揮自己第七號交響曲的世界首演,由當地捷克愛樂及皇家德國歌劇院的樂師聯組的百人樂團參與演出,包括克倫克勒等年輕人自動集結起來協助校譜,讓演出得以順利進行...,阿爾瑪認為此地聽眾並不理解這首新交響曲,因此是一種〝空洞的成功〞,不過馬勒隨即帶著這首新作到慕尼黑演出,並取得成功。

 

返回美國履約的馬勒仍忙碌著,《費加洛的婚禮》、《黑桃皇后》及《費黛里奧》接連上演( 其中柴可夫斯基的《黑桃皇后》是紐約首演 ),這兒的歌手明星如雲,擔任指揮的馬勒格外投入,此時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

 

當初將馬勒從維也納挖角過來的大都會歌劇院之劇院經理因病...奄奄一息,於是劇院當局找來有實績有口碑的義大利史卡拉歌劇院劇院經理來接掌大都會歌劇院,新的劇院經理即刻宣布,他將邀請義大利天王指揮家托斯卡尼尼加入大都會歌劇院的指揮陣容中,嗯,一山中有二虎,德語歌劇在此獨霸的時代即將結束...。

 

【左圖為阿爾瑪的美美圖,拍攝時間為 1909 年,那年她 30 歲,顯然當時的她已有能力買漂亮的帽子了...。】


More 馬勒真令我失望,他沒拿出真本領...

 

樂迷們總愛聽八卦,愛拿馬勒在大都會歌劇院期間和義大利指揮家托斯卡尼尼...搶曲目等事件大作文章,這邊不談八卦,來,我們轉一個角度看當時的馬勒...。

 

阿爾瑪在《憶馬勒》中坦言,她發現人在美國的馬勒變了,他不再堅持許多在維也納時絕對不能犯的 〝規矩〞,例如遲到者不能進場、絕不能刪減演出片段以縮短演出時間等,甚至對布景換幕之推拖拉亦沒有發飆...,阿爾瑪對馬勒這些轉變的解釋是 --- 這不是馬勒對自己的病感到害怕,亦非對紐約的觀眾不尊重,而是馬勒終於學會理解,孩子的死與自身病痛的重要性遠超過前述的一切,但同一件事看在其競爭對手托斯卡尼尼眼中卻不是這樣,多年後托斯卡尼尼告訴別人,他之所以願意到美國就是為了和偉大的馬勒共事,他承認馬勒指揮歌劇有其獨到之處,但他真要說 --- 此時的馬勒表現並未在高點,講白一點,馬勒沒有使出全力,因此托大師對此時的馬勒感到失望...,王牌對王牌,其言真也?


托斯卡尼尼如神人般地蒞臨新大陸,他的合約上註明他在此地指揮的第一齣歌劇是華格納《崔斯坦與依索笛》,但這原本是屬於馬勒的曲目,且馬勒也對演出進行彩排...,阿爾瑪說馬勒已疲於鬥爭,他讓出心愛的《崔斯坦與依索笛》,並任憑這位義大利指揮家將本劇重新徹底排練,此一傷害讓馬勒對歌劇藝術在紐約的發展不再感興趣...,爾後馬勒在此地的工作將轉往管弦音樂指揮。

 

1909 年,回到歐洲的馬勒先是讓知名藝術家羅丹為他製作頭像【見右圖】, 然後馬勒請理髮師將自己的頭髮剃光,此舉讓阿爾瑪無法理解與陌生...;暑假馬勒完成其第九號交響曲之創作,而《大地之歌》仍得進行最後的修改...,阿爾瑪自認自己是一個超盡職的太太,她讓馬勒擺脫所有的生活瑣事,多次搬家的打包、照顧女兒,與鄰居的公關等都由阿爾瑪一手打點( 反正馬勒對這些事始終不聞不問...),然後十月一到,再度前往紐約...賺錢,比較特別的是此行馬勒是以紐約愛樂指揮的身份前去( 算是音樂總監吧!),他和大都會歌劇院的情緣已淡,這年年底的 12 月 16 日及 17 日,馬勒應邀在卡內基音樂廳指揮自己的第一號交響曲,這是本曲的美國首演,阿爾瑪形容美國的觀眾平靜地坐著,但結束時則義務似的鼓掌...,她的結論是 --- 馬勒的名望是如此顯赫,可是觀眾卻如此無知...,唉!阿爾瑪肯定不知道,這可是馬勒這輩子最後一次指揮這首第一號交響曲。【此時馬勒夫婦的紐約生活日漸精彩,他們甚至曾參訪唐人街的鴉片館呢!】


More 這可是指揮才有的權力...

 

在《憶馬勒》中阿爾瑪提及一件事 --- 她發現馬勒曾在極短的時間內指揮紐約愛樂演出六次華格納歌劇《漂泊的荷蘭人》序曲和《唐懷瑟》序曲,阿爾瑪很疑惑這些作品被這麼經常演奏,它們適合紐約的聽眾嗎?她問馬勒了,我打賭大家一定猜不到馬勒的答案...,馬勒說...因為他喜歡這些作品,因為他自已想聽,所以才這麼經常演奏...,嗯,我會先想到這可是指揮才有的權力;其次,讓我們讚美音響及唱片的發明...,要聽喜愛的作品,不用 K 總譜養樂團,Play 鍵按一下音樂就來,這可是現代人才有的特權呢!


1910 年  一個人的冬天與另一個人的春天...

 

1910 年,距馬勒的死只有一年多,但這年年初還真看不出徵兆,馬勒在新大陸瘋狂指揮著,四月返歐之前,三個月內他竟指揮了多達 33 場的音樂會,不過馬勒的神經質性格依舊折磨著阿爾瑪...;唉,對不起, 在我看來,反正《憶馬勒》這本回憶錄是阿爾瑪的,她要怎麼說都行...,這年年初馬勒夫婦經人介紹認識一對畫家夫婦,阿爾瑪說這位畫家太太在汽車內問她,說像她這般漂亮的女人怎能和一個像馬勒這般醜陋年邁,甚至已沒有指望的男人結婚?阿爾瑪希望以此證實自已對馬勒的忠誠,但事實如何呢?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4 月 19 日馬勒在巴黎首演自己的第二號交響曲《復活》,雖說是巴黎首演,卻也是馬勒最後一次指揮本曲...,阿爾瑪說排練時狀況不少,但演出非常成功且優美,觀眾的喜愛並沒有讓馬勒快樂,因為這首偉大的作品並沒有受到馬勒的法國作曲家同們肯定,包括德布西及杜卡等人都在第二樂章進行中不禮貌地離席...。


More 馬勒與華格納

 

作為指揮家,馬勒指揮的華格納( Richard Wagner, 1813 - 1883 )是舉世聞名的,不過由其生平來看,馬勒實在幼齒了些,所以他無緣和華格納本人多交流,但馬勒和華格納那長壽且富影響力的太太柯西瑪( Cosima Wagner, 1837 - 1930 )關係又如何呢?

 

雖然馬勒貴為維也納宮廷劇院總監,指揮起華格納的樂劇又虎虎生風,但馬勒曾多次向友人抱怨,柯西瑪總是要他介紹優秀歌手至拜魯特演唱,並詢問其歌聲品質如何如何,卻從未邀請馬勒到華格納聖殿拜魯特指揮過...,據阿爾瑪的說法,當年反對馬勒到維也納就職的陰謀勢力,主要就是由柯西瑪所主導,理由只有一個 --- 她不願由一個猶太人擔任此一重要職務...,不過話說回來,柯西瑪可是對理察•史特勞斯頗多關照,除了才氣,是因為他不是猶太人的 緣故嗎?


這年夏天馬勒開始著手第十號交響曲的創作,心力交瘁的阿爾瑪則獨自去別處休養,然後她在這兒被一位比她小四歲的年輕人追求,阿爾瑪說的清淡,什麼這個年輕人竟好膽把寫給自己的情書故意寄給馬勒,什麼他想在馬勒那兒向她求婚...,什麼終於讓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婚姻不是婚姻...,阿爾瑪真正想說的是...自已多渴望得到馬勒的愛,但總在馬勒那巨大的使命感中被馬勒所忽略,因為...,所以...,然後她終於讓馬勒察覺自己的過失...,不久馬勒把這個年輕人帶回家,他讓阿爾瑪與他獨處,並自己做決定,最後年 輕人走了,阿爾瑪選擇留在馬勒身邊,她很驕傲自己以坦誠化解衝突,還拿知名心理學家弗洛依德對馬勒說的話自清 --- 你怎能在這種狀態下還把一個年輕女人鎖在自己身邊呢?( 好啦!我承認我是馬勒的忠貞粉絲,對阿爾瑪當時的所言所行,唉!心再怎麼偏馬勒那邊也沒用,不是嗎?)

 

阿爾瑪新的春天令他人口中那位醜陋年邁兼沒有指望的馬勒慌了手腳,他開始不擇手段地討好年輕美艷的太太,以一種笨拙的方式...,馬勒婚前便言明阿爾瑪不得再創作,如今他卻開始彈唱阿爾瑪所寫的歌曲( 阿爾瑪用我那可憐且被遺忘的作品來形容自己的得意之作 ),甚至讚揚這些歌曲水準極高,應將之出版...( 對於來自偉大的作曲家馬勒發自內心的讚譽,阿爾瑪在書中謙遜地表示,對於其才華之高評價,在此她就毋需敘及了...( 南方註,真是 @#%$#@$%%...)),緊接著馬勒更將他的巔峰之作 --- 第八號交響曲《千人》提獻給這位美麗的女子,而阿爾瑪便成為馬勒所有作品中唯一的提獻者,真是威風的可以。


絕對的最高峰 --- 慕尼黑

 

1910 年 9 月 12 日星期一,馬勒第八號交響曲《千人》於慕尼黑進行世界首演,演出無疑是成功的,一種空前的成功,讓馬勒聲望達到最高峰...,但阿爾瑪對此一偉大場景的描述並不多,她站在作曲家妻子的立場,花比較多篇幅介紹演出之前的事,由於是她的獨家報導,特節錄部份內容給大家分享 ---

 

為了這次演出,馬勒提前前往慕尼黑排練【下圖即為馬勒彩排時的相片】,八天後阿爾瑪才過去和馬勒會合...,為了履行提獻的承諾,馬勒特別將印好獻詞的總譜給他好友們觀看,並期待大家可以分享他的喜悅,但大家都沒說什麼,這讓馬勒覺得孤單,因為大家對他的幸福竟如此冷漠...,阿爾瑪在此補上一刀,她說 ,對這群馬勒的好友來說,只有借助馬勒提高自己才是重要的...,接著再下第二刀,阿爾瑪說此時的馬勒已是名人,他只是在期待人們對阿爾瑪是否有足夠的尊敬和熱情...。

 

不管怎樣,馬勒的身子因而累壞了,但他仍依預定計劃到美國指揮,除了行程的忙碌外,馬勒還得抽空整理他夏天所創作的作品,時間很快的流去,馬勒最後的日子即將到來。


1911 年 完結

 

新樂季一開始馬勒便和紐約愛樂的關係緊張( 都是人的問題 ),即便身體不適,演出仍持續進行著,他甚至有能力指揮全部華格納作品的音樂會,但很快地到了 2 月 24 日,馬勒指揮完卡內基音樂廳的演出後便再也撐不下去了,這回他永遠退下指揮台...,馬勒後來搭船回到巴黎,最後在維也納逝世,他在 5 月 18 日永遠停止心跳,然後阿爾瑪的回憶錄結束。


More 馬勒與理察•史特勞斯

 

理察•史特勞斯與馬勒有許多相似之處,不僅年紀相仿( 馬勒大史特勞斯四歲 ),活躍在舞台上的時期重疊,雖然兩人都以指揮及作曲聞名,但嚴格說,無論指揮或作曲,史特勞斯都比馬勒更早成名( 史特勞斯的第二號交響曲早在 1884 年便在紐約演出,那年他不過 20 歲,隨後被樂壇視為偉大的華格納之接班人 ),相較於馬勒的早逝, 史特勞斯可是活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看盡德國的興衰呢!

 

其實馬勒和史特勞斯算熟,有多熟?當年史特勞斯告訴馬勒,他想把王爾德的《莎樂美》譜成歌劇,馬勒激烈表示反對,因為這肯定會遇到倫理上的質疑,在天主教國家是不可能演出的...,兩人還為此大吵架,事後馬勒將此事告訴阿爾瑪,阿爾瑪聰明地認為馬勒真是沒事找事,就好像阻止一個男人和他的情人結婚般地愚蠢...。( 後來馬勒迷上《莎樂美》,他想在自己的劇院,也就是維也納宮廷劇院上演此劇,結果當然不被允許,馬勒一度思考辭職以示抗議,最後還是史特勞斯讓馬勒打消辭意,他告訴馬勒:「兄弟,這真的不值得您這樣做...。」結果馬勒還真一輩子沒指揮過此劇。)

 

在阿爾瑪及其友人眼中,講白一點,史特勞斯是一個〝錢〞味很重的人...,關於這點,當時國家劇院樂團首席說的好 ---「可悲的這不是開玩笑,而是一絲不苟的正經事,他到處都在考慮自己的利益,是一個交易的投機者,歌劇院的剝削者,一個越來越甚的物質主義者...。」 什麼鍋就配什麼蓋...,阿爾瑪形容史特勞斯的太座保琳娜亦是位虛榮心奇重、多話,喜歡把場面搞僵的女人;1909 年夏季,史特勞斯夫婦拜訪馬勒,他們約吃晚餐,一到飯店,史特勞斯太太保琳娜竟在人群前大聲說:「喂!馬勒,在美國過的如何?一定撈了不少油水吧?」

 

史特勞斯曾這麼告訴馬勒:「我指揮,我四處旅行演出,等到我存夠了錢,我就會安靜坐下來作曲...。」馬勒事後無奈地對阿爾瑪說,史特勞斯這麼做只會對他的靈魂造成傷害...;我承認我超喜愛史特勞斯的歌劇《玫瑰騎士》( 天啊!他怎麼能寫出如此美妙的作品 ),但相對於史特勞斯,馬勒便顯得淡泊名利許多...,如果說指揮是馬勒謀生的工具,那作曲便是他一生的職志,除了莫札特外,音樂史上會為專心創作而蓋作曲小屋的,除了馬勒和葛利格( Edvard Grieg, 1843 - 1907 )外,我不知還有誰人?何況馬勒還先後擁有三間作曲小屋呢!【下圖為馬勒最後一座作曲小屋,他在這兒寫了《大地之歌》、第九號交響與及第十號交響曲。】

對了,史特勞斯與馬勒對他們前輩音樂家 --- 偉大的貝多芬有著不同的評價,史特勞斯喜歡年輕的貝多芬多於年老的( 理由是老年的貝多芬缺乏創意 ),而馬勒則說,像貝多芬這種天才,即使年紀大了,他永遠仍是最好的...,哈,這是阿爾瑪在他倆閒聊時聽到了,您以為呢?

 

最後,且讓我引用一段馬勒的話,來為他心中的史特勞斯下結語 --- 「史特勞斯首先是個商人,然後才是位藝術家...,當兩者發生衝突時,商人總是勝利者。」千萬不要以為馬勒有心貶低史特勞斯,他最常形容自已和史特勞斯的關係是 --- 「史特勞斯和我從不同方向在同一座山裡挖洞,我們總會碰到一起的。」嗯,真是所言甚是。


結語 --- 馬勒音響造就了馬勒影響?

 

「是唱片事業成就了馬勒!」,前面那句話是許多人對馬勒作品之所以今日風行最簡潔也最不負責的蓋棺論定...,我承認,馬勒作品的配器豐富,音響性驚人,但真的只要鐘鼓齊鳴就可讓樂迷們臣服? 嗯,還真一竿子打倒所有人...,在此,讓我們試著以另一種角度來討論唱片( 錄音 )對馬勒作品流傳的貢獻。

 

智庫文化有本介紹法國作曲家白遼士( Hector Berlioz, 1803 - 1869 )的專書( 偉大作曲家群像, 第 12 冊, 1995 ),書中有段是這麼寫的 ---

 

「白遼士銳利的洞察力一眼就看出貝多芬的天才,當時大多數法國作曲家對德國人不表好感,...,...,白遼士硬拉他老師去聽貝多芬的音樂會,在聽過 C 小調交響曲後,老師終於承認貝多芬是位優秀的作曲家,而白遼士很高興他老師誠實地承認這點。」( 鳴!原來貝多芬的天才要靠白遼土的肯定,他還無私地將貝多芬的音樂介紹給自己的老師,而他音樂院的老師勒蘇卮先生居然從沒聽過貝多芬的作品...。)

 

好啦!我讀過某篇文章,文中提及白遼士第一次在音樂會中聽到貝多芬第五號交響曲《命運》的震驚及感動,那時這首劃時代的鉅作已首演近二十年,但時髦如白遼土也要等候機會才能實際聽聞實際被感動...,等什麼機會?等有樂團願意演奏本曲的機會,而且還得正巧知道這場演出的訊息,正好有空,還要有足夠閒錢買票進場...,進了場,只是聽到...這首交響曲的演出,是不是撼世名演還在未定之天( 我就聽過一場慘不忍睹柴可夫斯基《悲愴》交響曲的演出,隔天樂評如實的說 --- 幸好這是一首大家都很熟悉的作品,如果昨晚的演出是本曲的世界首演,那這首作品應再也得不到演出機會了...);指揮家卡拉揚( Herbert von Karajan, 1908 - 1989 )比白遼士整整小了 105 歲,晚年卡拉揚受訪曾說,他年輕時是一個沒有唱片音響的年代,要認識一個新作品,要嘛老師教,要嘛進音樂廳直接聽,要嘛就自己 K 譜,所以當時聽某些音樂家的演奏,很容易聽出其源流派別,也常聽到許多私心自用苦心鑽研的美好片斷...,咦!有人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麼嗎?


1980 年指揮家阿巴多指揮維也納愛樂為 DG 錄製馬勒第三號交響曲,六個樂章奏畢共花了 103 分鐘 30 秒,1985 年美國指揮家馬捷爾與維也納愛樂的同曲錄音( CBS )更用了 110 分又 28 秒,如果我們活在白遼士或卡拉揚年輕時那個沒有唱片的年代,這般巨大的作品肯定鮮於上演,更別說只聽一兩次便能掌握其旋律及語法...,但隨著錄音事業之發達,馬勒早走出音樂廳,輕易走進您我家中,他執意一唱再唱,直到大家習慣且期待他那火熱陌然兼具的現代樂風為止,於是有了前文「是唱片事業成就了馬勒 」的說法...,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請問我們這輩子聽過幾場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的演出?有超過十次嗎?如果沒有,那麼我們為何對此曲那般熟悉( 別告訴我是聽太多小克萊的 CD 或 LP 的原故...)?更別說您可有聽超過十次柴可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的經驗,如果沒有,為何大家會對此曲這麼親近?追根究底,還不都是唱片普及的原故( 好啦!還要加上網路啦!),因此唱片事業的影響是雨露均沾的,造就了馬勒,但也造福了巴哈、莫札特、貝多芬等所有作曲家們,不是嗎?所以下次有人再以簡潔且不負責的蓋棺論定口吻說「是唱片事業成就了馬勒 」,為了馬勒的尊嚴,別忘了小小吐嘈他一下喔!


後記

 

我自首,我並沒有將阿爾瑪的《憶馬勒》一書全部 K 完...,該書分兩部份,前半部是阿爾瑪對其夫馬勒的回憶錄,後半部則大剌剌公佈馬勒寫給她的書信,前者我看完了,後者除了濃情愛意外,我相信其中或許深藏不少音樂相關情事,但基於對馬勒的尊重,還有對阿爾瑪餘存的敵意,我決定一字不看,或至少那天想開了或想不開,我會翻出來看一次也說不定( 但肯定不是現在 ),如果我錯過什麼好戲,麻煩讀過的小姐先生來信告訴我,謝謝。

 

馬勒,那位指揮別人寫的音符遠超過自已寫的的作曲家,同時他可能近代大作曲家中涉入樂團或劇院行政事務最多的一人 ,雖然他很偉大,但我卻對他有特殊的親近感,一種想在咖啡廳默默看他和人聊天,然後悄悄為他買單,以感謝這些年我在他音欒中得到的喜樂悲愁,但面對其他作曲家,我還真沒這種感覺。

 

民國 80 年 7 月某日,我在臺北羅斯福路台大校門前被一位騎機車闖紅燈的婦人撞飛,她居然下車把我大罵一頓,幸好一旁交警為我 出頭,還逼她拿出兩千元醫藥費給我,我拿著這筆多出來的錢,拐著腳,第一時間趕到附近的...經典唱片行,買了兩首馬勒交響曲的 CD 回家聽,哈,我對馬勒夠意思吧!

 

【左圖是目前可以找得到的馬勒最後照片,拍攝於他由紐約返回歐陸的船上,時間是 1911 年。】


勘誤!!?

 

就像許多極度自戀或擅長自圓其說的人兒一般,阿爾瑪的《憶馬勒》扣除自我美麗和自憐自艾的部份,其中錯誤還不少,例如為吹捧馬勒對布魯克納的忠誠及付出,阿爾瑪說即使到了生命最後一刻,即使評論不佳,馬勒仍在紐約依序演出布魯克納全部的交響曲...,為此我特別翻閱《Mahler's Concerts》一書,證明阿爾瑪的記憶是有錯誤的,而且差很大很大...,馬勒只在 1910 年 3 月 30 日於紐約卡內基音樂廳內指揮過布魯克納的第四號交響曲《浪漫》,這是他在新大陸唯一一場布魯克納...,我不知道阿爾瑪的故意還是真的忘記,但如果連馬勒的老婆談馬勒都不可靠,也難怪我只能猛買唱片,直接問唱片裡頭的馬勒比較快, 不是嗎?

 

阿爾瑪到老仍保美麗優雅,指揮家梅塔曾在她晚年時拜訪她,阿爾瑪拿著馬勒的照片對著這位印度青年指揮家大說馬勒 之總總,這時她的孫女正巧經過,梅塔禮貌地讚美這位女孩的美麗,不料年老的阿爾瑪竟吃味地對梅塔說 :「可惜她屁股太大了些...。」真是...,唉!

 

對了,整本回憶錄,這位一生都在消費馬勒的美艷女子,犯下最大的錯誤,非得我為她更正的地方是 --- 她記錯馬勒的死亡日期,正確應是 1911 年 5 月18 日,書中她讓馬勒少活兩天,5 月 16 日去逝...,她真是愛他啊!


本文完成於 2013 年 9 月  16 日,如蒙更正,請來信告訴我,千謝萬謝喔!


回南方首頁 在南方聽音樂 談音 論樂 聽南方的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