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儀式之前,此人尚不是君王或主教,而後才是...。 淺談那個因首演成名的《春之祭》... |
|||
1913 年俄國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的新作《春之祭》在巴黎首演,怎料首演時引發觀眾暴動...,但暴動中那個首演...音樂和舞蹈...到底有沒有演完呢? |
|||
|
算是前言的前言
最近父母依例南下考察南方業務,於是趕緊整理客廳中排滿一地的黑膠唱片...( 總得清出一條明確通往孝親房的道路,對不?),一張塞在櫃邊的唱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 義大利指揮家夏伊指揮克利夫蘭管弦樂團錄製的史特拉汶斯基《春之祭》( LP:DECCA / LONDON 417 325 - 1, r. 1985 ),我抽出唱片看了一下裡頭的便利貼,上面寫著「83, 2 / 9」,哇,我上次聽這張唱片竟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這應不是我擁有本曲的第一個版本,但應是第一個黑膠的版本( 哈,那時我還是黑膠的菜鳥 )...,邊回憶邊把唱片放上唱盤,當音樂響起的當下,我突想起到 --- 1913 年俄國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的新作《春之祭》在巴黎首演,怎料首演時引發觀眾暴動...,但暴動中那個首演...音樂和舞蹈...到底有沒有演完呢?於是翻書買書再翻書,始成本文...。 |
||
問題起心動念,我先翻閱《西洋音樂百科全書( 10 ) --- 牛津音樂辭典( 1997 )》,嗯,書中關於《春之祭》的介紹有提到這首芭蕾音樂 1913 年於巴黎和倫敦上演,首演時有著名的暴動...,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於是我接著上網查了不少資料,篇幅所言甚多內容卻所言甚少,更引發我的好奇,那晚的暴動到底是如何引發的呢?音樂或舞蹈有沒有演完?是不是真的有警察( 或憲兵 )入內鎮暴呢?哈,我突然好想知道...。 |
|||
在那首演之前應知道的二三四五事 ---
有些事不知道真的沒有什麼關係( 就像我從不知道《春之祭》首演有沒有演完,但還是快快樂樂聽音樂那麼多年...),但如果只回答首演有或沒有演完,Yes or No,那還真沒有意思,我們應多知道些《春之祭》首演前的二三事,這樣聊起來會更有趣些...。 |
|||
那個 1913 年的巴黎...
1913 年,那時巴黎已為時尚之都,1889 年艾菲爾鐵塔峻工( 在 1930 年以前,艾菲爾鐵塔都是世界最高的建築,而這座地標正座落於巴黎 ),更讓這座都市突顯其國際高度...,有的書說《春之祭》首演的節目冊內刊有賓士及勞斯萊斯的汽車廣告,而地鐵及火車早已在此橫行,那年法國甚至有飛行家成功飛越地中海到達阿爾及利亞,當然也已有電話...,對了,那時的巴黎人口約有三百萬人,標準的國際大都會樣呢!
那年( 1913 年 ) 5 月 29 日晚上 8 點 45 分,俄羅斯芭蕾舞蹈團( Ballets Russes, 1909 - 1929 )準時於巴黎的香榭麗舍劇院( Théâtre des Champs-Élysée )登場,這座美輪美奐的劇院才在一個多月前的 4 月 2 日正式啓用( 他們以德布西、杜卡斯、佛瑞、丹第、聖賞及白遼土等法國作曲家的音樂揭開序幕,在一系列開幕慶典節目中竟包括來自鬱金香國度的貴賓 --- 荷蘭指揮家孟格堡及阿姆斯特丹的皇家大會堂管弦樂團,他們為這座新的劇院演奏了偉大的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合唱》...),而 5 月 15 日起則由當時在巴黎倍受歡迎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團展開二十餘天的演出,這檔演出可是新劇院開幕慶典的重頭戲,而《春之祭》引發的暴動卻讓新開幕的香榭麗舍劇院隨之沾光並一舉成名...,君不見維基百料對這座劇院的介紹,開頭便寫道:「1913 年 5 月 29 日俄羅斯芭蕾舞蹈團曾在此首演《春之祭》,並引發 暴動...。」瞧,驕傲的很呢! |
|||
故事的開始...
其實整個《春之祭》的故事真得從四個人講起,且讓我先為大家一一介紹,再來談談首演的可能經過( 為什麼說是〝可能〞的經過?那是因為首演迄今已過百年,大家都不在現場,只能道聽途說再道聽塗說,不是嗎?)...,首先,我們得由一位名叫迪亞基列夫的先生講起( 來,大家請作一下筆記,搞不好等一下會考...)。 |
|||
迪亞基列夫( Sergei Diaghilev, 1872 - 1929 )
迪亞基列夫( 左圖 ),俄國人,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長大後先在聖彼得堡大學學法律,隨後轉往學音樂,音樂院畢業後他並沒有朝音樂之途發展,反而因緣際會地在 1909 年創立了知名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團,迪亞基列夫先後央請德布西、拉威爾、薩堤、米堯、蒲朗克、雷史畢基、R. 史特勞斯、普羅高菲夫、史特拉汶斯基、法雅等作曲家為自己的舞團譜寫新曲,史特拉汶斯基著名的《火鳥》、《彼得羅希卡》及《春之祭》等皆受迪亞基列夫所託而作 。【 我將迪亞基列夫的委託創作整理如下,嗯,真得好好佩服一下這位人物,他可是為我們留下許多動人的音樂呢! 】
我在一本甫出版的新書看到更多迪亞基列夫的資料( 《藝術•文化•跨界觀點 --- 史特拉汶斯基的音樂啓示錄》, 彭宇薰著, 華滋出版, 2016 ),該書難能可貴地為我們拼湊出更多迪亞基列夫的生平及人格持質,我把我興趣的部份節錄如下,建議愛樂的您也買本來瞧瞧...。 |
|||
迪亞基列夫是貴族後代,〝這讓他生來即擁有自由去追尋生活與智識成長,音樂、文學與戲劇是教育此家族孩子們的重要養分...〞,當時俄國貴族的年輕人不是從軍便是從事公職,迪亞基列夫選擇研讀法律,以便未來可進入公務體系,但他對音樂創作極為投入,1894 年迪亞基列夫曾拿自己的作品給林姆斯基•高沙可夫指導,但未獲大師肯定,因而將注意力轉向視覺藝術,他開始觀訪歐陸各大博物館,隨後撰寫藝術評論,並在俄國策辦以英國及德國畫作為主的畫展,1898 年更和友人創辦《藝術世界》雜誌,廣泛地介紹音樂和視覺藝術。
1900 年迪亞基列夫成為皇家劇院院長助理( 院長是佛康斯基王子,他同時掌握聖彼得堡的馬林斯基劇院和莫斯科的波修瓦劇院 ),他成功為劇院帶來活力,並促使《藝術世界》的伙伴 們切入歌劇及舞劇的設計與製作,可惜劇院高層人事異動,迪亞基列夫也跟著去職,雖然他的表現有目共睹,但並不受當權人士垂青,這應是他後來將事業重心移出俄國的主要原因...。
1905 年迪亞基列夫在聖彼得堡策劃了「藝術與歷史肖像」展,共展出四千多幅俄國藝術家的肖像,由沙皇親自為其開幕,這個展出非常成功,隔年迪亞基列夫將其中的俄國當代作品帶到法、德展出,亦倍受好評...;1907 年迪亞基列夫轉而安排俄國作曲家的作品於巴黎歌劇院演出( 包括拉赫曼尼諾夫演奏自己的第二號鋼琴協曲 ),1908 年他更將莫索斯基的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 Boris Godunov )》搬到巴黎上演,其中的異國元素,加上誇張的視覺效果,讓他再次以祖國養份征服巴黎...。
1909 年迪亞基列夫終於成立俄羅斯芭蕾舞蹈團,他帶領二百多名俄國舞者、近八十名管弦樂團成員,以及歌手及技術人員等浩浩蕩蕩地前往巴黎獻藝,他們演出多組經典芭蕾劇碼,並大獲成功,這 支俄國舞團除了演出內容的戲劇性及舞蹈風格引發潮流外,透過俄國藝術家們的創意,舞臺的視覺感受格外令法國觀眾折服,但迪亞基列夫清楚明白...音樂是整場演出最弱的,於是他開始委託作曲家為其創作,並希望整個計劃以俄國作曲家的作品 起頭,最後迪亞基列夫選擇當時仍算是新秀的 27 歲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為其舞劇《火鳥》譜曲( 在這之前迪亞基列夫聽過他的管弦樂作品《煙火》),於是兩人的不解之緣自此展開...。
【迪亞基列夫和史特拉汶斯基的不解之緣有多深呢?就在《春之祭》演出的前一年( 1912 年 )夏天,他倆結伴到華格納聖殿拜魯特欣賞《帕西法爾》的演出( 我查了一下,那年在拜魯特指揮《帕西法爾》的指揮家有 Michael Balling 及 Karl Muck 兩位 )...,1929 年迪亞基列夫病逝於威尼斯,他葬在這個美麗的城市,那時史特拉汶斯基長住於法國,後來史氏轉往美國發展,1971 年史特拉汶斯基病逝於紐約,依其遺囑,史特拉汶斯基最後亦移葬於威尼斯,距迪亞基列夫墓所不遠...,這個緣結的可深了吧!】 |
|||
More 迪亞基列夫的委託創作 ( 補充中,未完成 )
我整理了一下,受迪亞吉列夫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團委託而創作的作品如下 --- ● 德布西:《嬉戲( Deux, 1913 )》 ● 拉威爾:《達芙尼與克羅埃( Daphnis et Chloé , 1912 )》 ● 薩堤:Parade, 1917 ● 米堯: ● 蒲朗克:Les biches, 1923 ● 雷史畢基:La Boutique fantasque, 1919 ● R. 史特勞斯:Josephslegende, 1914 ● 普羅高菲夫:Ala and Lolli, 1915 ● 史特拉汶斯基:《火鳥》、《彼得羅希卡》及《春之祭》 ● 法雅:《三角帽El sombrero de tres picos, 1917》 |
|||
春天該如何表現?就用一場祭典來開始吧! |
|||
故事及故事的源起...
雖然說法有幾種版本,但我總結大概是這樣的( 就大概,哈,我不是學者,不保證絕對正確 ) ---
1909 年史特拉汶斯基開始著手於《火鳥》的創作,正為其進行配器時,他腦海突然有了俄羅斯異教徒獻祭儀式的靈感...,他並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火鳥》完成後史特拉汶斯基甚至接著進行《彼得羅希卡》的寫作, 而《春之祭》則是他和詩人兼藝術家兼斯拉夫古文明學家羅里奇共同構思出來的作品...。 |
|||
依俄羅斯芭蕾舞蹈團演出時羅里奇提供的說明,《春之祭》的情節如下:
《春之祭》
第一幕 對大地的崇拜 春天,原野上開滿了鮮花,原野上覆蓋著綠草。 原野上充滿了歡樂,人們歡快起舞,希望從儀式中預知到未來,最年長的智者親自參加贊頌春天的儀式,他被引領向前,和富饒的大地結合,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地跺腳。
第二幕 獻祭 一天後 過了午夜。 山上是用來獻給神的石頭,青年們做著神秘的遊戲,尋求偉大的道路。他們贊頌選派祭獻給神的少女,年長者作為受尊敬的目擊者,人類智慧的長青們注視著祭獻。 這就是如何祭獻給偉大的、耀眼的春神伊阿里羅( Iarilo )。 |
|||
羅里奇( Nicholas Roerich, 1874 - 1947 )
羅里奇,俄國人,詩人、兼藝術家兼斯拉夫古文明學家 & 畫家;他是迪亞基列夫在聖彼得堡時期的伙伴,其畫作曾刊登在《藝術世界》雜誌上,1900 年羅里奇赴法學習美術,隨後曾在莫斯科當地的劇院設計服裝和佈景。
除了繪畫的天份,羅里奇對斯拉夫民間傳說、歷史問題及斯拉夫古建築亦頗有研究,這些斯拉夫古代傳說豐富了他的設計內涵,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能力為史特拉汶斯基建構出飽滿豐盈的《春之祭》 ---
這是來自俄羅斯史前異教徒的儀式,呈現的是俗世歡樂和天堂勝利的景象...;第一布景必須將人們帶到祭獻的山腳下,在這片蔥翠的平原上斯拉夫部落聚集起來慶祝春季的祭典...,隨後出現一位老巫婆 開示未來,一場搶婚的舞蹈場面,隨後莊嚴時刻來臨,賢明的長者從村莊中出來,將神聖的親吻獻給剛萌發春意的大地( 儀式進行中,人群被神秘的恐懼感所征服...)。
在俗世歡樂後,第二幕布景要在人們面前展示天堂的神秘景象,年輕的處女莊嚴地在山腳下,在施了魔法的石頭旁圍成圓圈跳舞,接著挑選祭獻的少女,被選出的女子跳出自己最後的舞蹈,隨後一個白鬍子老人裹著熊皮出現,他代表著人類的祖先,老人將祭品敬獻給春神伊阿里羅...。 |
|||
More 不只是畫家及藝術家的羅里奇
插一下話,我對女高音卡拉絲( Maria Callas, 1923 - 1977 )始終保有極高敬意,除了歌唱藝術的成就外,卡拉絲還以自己的魅力成功讓許多沉寂多年的歌劇作品重新恢復生機,甚至成為現今劇院的標準曲目,諸如《梅迪亞》、《爐神貞女》、《海盜》、《清教徒》與《諾瑪》...等,都因卡拉絲而回到舞台,在我看來,這真的比將某幾齣唱得無敵好更了不起...,咦!那羅里奇的 特殊貢獻何在呢?
如果您上網查「羅里奇公約( Roerich Pact )」,您將會重新定位這位《春之祭》發想者的卓爾與不凡,維基百科是這麼告訴我的 --- 俄國畫家兼哲學家洛里奇發起了保護文化遺產的運動,提出了「代際文明和平( Peace of Civilizations )的理念,主張不管文明如何發展演化,以前的文化遺產都應該得到保護。洛里奇畢生的努力換來「洛里奇協定」的簽訂,1935 年 4 月 15 號,洛里奇協定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正式簽署,這是在橢圓形辦公室簽署的第一個國際協定...,其核心思想是在法律上承認,對於文化遺產的保護比國防更為重要,應該把文化保護放在比軍事需求更為優先的地位上...,羅里奇曾因此三度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提名。
嗯,很偉大吧!不過我也是在整理本文時知道羅里奇及其貢獻的,唉!要再加油才行...。 |
|||
那個最大的受益者 --- 蒙都
1913 年,法國指揮家蒙都( Pierre Monteux, 1875 - 1964 )時年 38 歲( 其實史特拉汶斯基比他年輕, 那時年僅 31 歲 ),他先前在巴黎音樂院主修小提琴及中提琴,畢業後曾在巴黎的樂團中演奏中提琴,1902 年指揮才華被發現,隨後開始積極指揮...,1911 年到 1914 年間他擔任迪亞吉列夫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團樂團指揮的職務,因而順勢首演了包括《彼得 羅希卡》、《春之祭》、《夜鶯》、《達芙尼與克羅埃》、《嬉戲》等作品,接著蒙都轉往新大陸發展,1919 年到1924 年間他出任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總監,1935 年到 1952 年間接掌舊金山交響樂團,1960 年更以 85 歲高齡出任倫敦交響樂團首席指揮,他堅守此職務一直到逝世為止...( 為慶祝《春之祭》首演五十週年,1963 年 88 歲的蒙都還曾指揮倫敦交響樂團在倫敦演出本曲呢!)。 |
|||
據說蒙都的耳朵極奇敏銳,但他並不像某些人喜歡賣弄此天賦( 讓團員難堪 ),雖然他在法國與俄 國音樂的詮釋頗受好評,但蒙都其實非常擅於指揮德奧作曲家的作品,1913 年蒙都受邀和史特拉汶斯基討論其新作《春之祭》 時,他一心以為會聽到許多可愛的旋律( 後來這些可愛旋律多年後出現在《普爾欽奈拉( Pulcinella, 1920 )》及《阿波羅( Apollo, 1928 )》裡頭 ),不料被史特拉汶斯基演奏的琴音整個嚇到...,蒙都雖為本曲首演,亦留有錄音, 但許多人都曾聽他說過他並不特別喜歡本曲...。對了,在演出前芭蕾舞蹈團的負責人迪亞基列夫曾對蒙都說:「這是一部偉大的作品,必將使音樂產生一場完完全全的革命,你也將因指揮它而出名...。」迪亞基列夫果然所言不假。 |
|||
喂,寫了那麼多,首演當天《春之祭》到底有沒有演完呢?
喂,寫了那麼多,首演當天《春之祭》到底有沒有演完呢?...,...,來,精彩的來了,《首演( First Nights )》( Thomas F. Kelly, 2000 )一書是這描述《春之祭》整個首演過程的 ---
《春之祭》的樂團配制相當龐大( 部份是來自迪亞基列夫的...鼓勵 ),一共有多達 99 位的樂手擠在香榭麗舍劇院的樂池中,為了完美,蒙都和樂團進行了 17 次的排練,樂手們都認為這音樂完全是瘋了,「但因為是職業樂手,因此排練時的紀律維持地相當不錯...( 這句話是蒙都自己說的,不過蒙都也說樂手們都被複雜的節奏、不和諧音和奇怪的音樂搞得一頭霧水...,樂手們一再向蒙都請求暫停,詢問眼前的樂譜有無印刷錯誤,蒙都最後受不了了,他告訴樂手,要樂手不要再打斷排練,如果樂譜有錯,我會告訴你的... )。」而排練時作曲家也在一旁提供意見,並解答疑點,最後才達到足以登台為舞蹈伴奏的程度...;由於編舞家尼金斯基為《春之祭》編出非常現代且獨特舞步,因此舞蹈的難度似乎還猶勝音樂,他們共排練了百餘次才 敢登臺演出呢!
就在正式首演的前一天( 5 月 28 日 ),善於操弄媒體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團老闆迪亞基列夫安排巴黎評論界參加《春之祭》的總排練,他希望透過報導來增進票房...,所謂的評論界包括演員、畫家、音樂家與作家等,當晚這些貴賓看完後的表現非常平靜,完全料不到 隔天首演時觀眾的反應會如此劇烈,竟以暴動收場...。 |
|||
5 月 29 日晚上 8 點 45 分演出開始了,《春之祭》並非當晚唯一的劇碼,那晚俄羅斯芭蕾舞蹈團在美美的香榭麗舍劇院上半場先演出蕭邦的《仙女》,緊接著才是史特拉汶斯基《春之祭》的世界首演,下半場他們則演出韋伯《玫瑰幽靈》及鮑羅定《伊果王子之舞》,其中《仙女》、《玫瑰幽靈》與《伊果王子之舞》早有定評,所有的人都想看看《火鳥》及《彼得羅希卡》的作者這回會為舞團創作出怎樣的音樂,還有,舞團新的編舞家尼金斯基的表現又如何...。( 善變的巴黎雖臣服於俄羅斯芭蕾舞蹈團帶來的視覺和聽感的表現,但對巴黎人來說,他們已多少展現對迪亞基列夫和他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團感到疲勞,「那群北方的野蠻人又一次到來,在我們的地盤顯示他們文化的優越感,用東方智慧中細微精妙的光 芒使我們西方世界蒙羞...。」)
由於《春之祭》首演前的公開排練及首演後的幾場演出觀眾都反應都很正常,加上首演時音樂才開始沒多久觀眾便開始...鼓噪( 如果是音樂太難聽或舞蹈太難看要抗議,多少要看或聽好一陣子再抗議,那有啓幕沒多少就抗議的道理...),因此《春之祭》首演的暴動被認為是預謀的成份極高,簡單說,有些觀眾是準備要來鬧事的。
當晚開場的《仙女》是俄羅斯芭蕾舞蹈團 1909 年起的招牌舞碼,由〝之前〞深受巴黎樂迷喜愛的編舞家佛金編舞,尼金斯基還親自上臺跳了一首華爾玆...;緊接著便是舞團的新作,委由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作曲的《春之祭》之世界首演,在編舞家尼金斯基及舞團長時間的準備下,大家都相信 等一下的演出將十分完美。當晚劇院內坐滿觀眾,音樂開始沒多少觀眾開始騷動、大笑、叫嚷、吹口哨、學貓叫,指揮家蒙都絕望地望向坐在包廂中的迪亞基列夫,而迪亞基列夫示意蒙都繼續演下去( 有一個說法是迪亞基列夫開演前便明白告知蒙都有人會來鬧事,他要蒙都無論如何要堅持下去,「芭蕾一定要演奏完。」迪亞基列夫如此說 ),此時史特拉汶斯基巳氣得推開劇院的門,由觀眾席走到後臺,結果他看到氣急敗壞的尼金斯基站在臺邊對著舞群大聲喊拍子,因為觀眾實在太吵,大家都聽不清楚樂團的演奏...( 史特拉汶斯基得拼命拉著尼金斯基的衣服,免得他衝上臺毀了整場演出 )。 |
|||
More 評與論...
在《春之祭》首演隔日出刊的《喜劇》雜誌有一段相當公允的評論 --- 「昨晚的《春之祭》某些地方真令人驚訝,而且音樂要比舞蹈包含更多令人吃驚的成份,無論如何,和所有值得關注的藝術品一樣,《春之祭》值得吾人用心靜靜聆賞...;像這樣的一部作品需要努力才能聽懂,這時安靜和注意力是必要的,可惜昨晚我們缺乏這些元素,有一群聽眾發出笑聲、抗議聲,甚至喝倒彩,這時另一群認同演出的聽眾毫不相讓地大聲叫好,演出最後墮落到粗魯爭吵的場面,不管那邊都應受到譴責...。」 |
|||
雖然兩派觀眾喧鬧著,但蒙都仍然維持著樂團的紀律,音樂並沒有停頓,台上的舞者也沒有停下來,一直到第一幕結束,第二幕知名女舞蹈家皮爾茨訂跳出感人的祭獻之舞,這支獨舞讓台下的觀眾安靜下來( 有人說在這之前有警察( 憲兵 )將 40 名觀眾帶離現場,但也有人說沒這回事,不過第二幕時失控的場面靜默了下來卻是真的 ),《春之祭》終於順利演完,掌聲和叫嚷聲同時響起,舞者、蒙都和樂團共同接受觀眾的喝釆,共有四到五次的謝幕,重點是 --- 中場休息後,下半場的演出仍繼續,而緊接著的幾場的《春之祭》則未引發任何動亂,甚至移師到英國演出也沒事呢! |
|||
More 整個事件是四個白痴所為:
第一個是史特拉汶斯基先生,他寫了音樂; 第二個是羅里奇先生,他設計了布景和服裝; 第三個是尼金斯基先生,他創作了舞蹈; 第四個是迪亞基列夫先生,畢竟錢是他出的。 ( 別看我,以上的話是迪亞基列夫的芭蕾老師說的...。) |
|||
嗯,看來《春之祭》首演確實引發觀眾...熱烈反應,但演出還是有完成,儘管許多人描述了動亂的過程,但幾 乎無助於事件原委的釐清...,這是有計劃來亂的嗎?還是有誰之前得罪了誰嗎?我個人綜合各方說法,可能的原因如下 ---
舞蹈家尼金斯基( Vatslav Nijinsky, 1890 - 1950, 左圖 )成名甚早,仍是學生時便與俄國皇室有約,無論巴黎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團怎麼挖角,他也只能留在俄國發展...,1911 年元月( 21 歲)尼金斯基在馬林斯基劇院扮演《吉賽兒》男主角,因服裝不為皇室所接受,又堅持不接受換裝的建議,皇家劇院被迫將之驅離...,而遠在法國的迪亞基列夫則把握此機會網羅尼金斯基到自己的舞 團發展。
迪亞基列夫後來和俊美的尼金斯基發展出同性戀情,他支持尼金斯基的演出事業,支持他演繹新舞步,甚至不惜在 1912 年開罪舞團的編舞家佛金,讓佛金憤而離去,而佛金的離去讓喜歡佛金的巴黎觀眾甚為不滿,加上俄羅斯芭蕾舞蹈團 一再以異國風情征服巴黎,於是不少人乾脆利用《春之祭》首演藉機鬧一下事,以發洩不滿,結果真的就只鬧一下,第二幕就安靜下來觀舞,不是嗎?
《春之祭》雖由尼金斯基所編舞,但他其實受到音樂( 史特拉汶斯基 )及故事( 羅里奇 )的限制很大,只能在有限的框架內發揮,多年後史特拉汶斯基對尼金斯基當年的表現時而批判時而讚美( 反正他巳成功將本曲由芭蕾音樂昇華成音樂會的標準曲目,他不會很在乎尼金斯基的,「這個可憐的孩子對音樂一無所知,他既看不懂樂譜,也不會任何樂器,但這件事上我沒的選擇...。」史特拉汶斯基曾對友人如此說 ),遺憾的是就在《春之祭》首演不久,尼金斯基突然結婚,此舉激怒了迪亞基列夫,迪亞基列夫隨即開除尼金斯基,並不再演出他編排的《春之祭》 之版本,故事終告一段落...。 |
|||
More 百年《春之祭》...
《春之祭》首演迄今已過百年,百年後的《春之祭》仍未走下神臺...,據出版商統計,光 2013 年《春之祭》全球至少有 386 個演出場次,世界頂尖樂團都不願錯過此樂壇盛事( 詳見《藝術•文化•跨界觀點 --- 史特拉汶斯基的音樂啓示錄》一書 ),當然,劇院內也熱鬧上演包括當年尼金斯基在內的各版本《春之祭》芭蕾;那年許多音樂學者紛紛發表論文,說明為何史特拉汶斯的作品能較荀白克的作品得到更多樂迷的喜愛,「荀白克從來沒有獲得夠多的忠實聽眾,他的音樂迄今仍是種特殊品味...。」而針對現代音樂之所以較其他藝術更加孤立,鋼琴家兼指揮家巴倫波英的看法是 --- 當今音樂教育愈來愈專門化,範圍愈分愈細小,職業音樂家雖具高度技巧,但欠缺深掘、悟解及表達音樂主質的根本能力...,「音樂的世界已演變成一種〝由專家構成的社會〞,專家們對愈來愈少的東西知道的愈來愈多,音樂已從日常生活領域中孤立出來...。」
《春之祭》百年,我知道榮譽無疑是歸屬史特拉汶斯基的,但我心中卻始終掛念著迪亞基列夫...,您也會如此嗎? |
|||
關於那個美學的超越...
「暴動,有可能是有心人士蓄意搞鬼,但有沒有可能真的是因史特拉汶斯基的音樂美學超越台下觀眾太多,引發的抱怨與不解呢?」這個念頭曾盤佔我腦海好一陣子...,其實不要說台下的觀眾不解,1912 年史特拉汶斯基曾在鋼琴上彈《春之祭》的初稿給蒙都聽,蒙都後來回憶説...他當時唯一的願望就是馬上逃離那個房間,然後找一個安靜的角落讓已經腫脹的腦袋休息,而就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迪亞基列夫走過來笑著對蒙都說:「相信我,這絕對是一個偉大的作品,音樂將產生一場完完全全的革命,而你也因指揮這個作品而出名...。」
許多年前某老師曾經給我一個概念 --- 就音樂這門藝術,作曲家、演奏家和觀眾,他們對這形式美學接受度還是不同的...,舉例好了,當我們在音樂廳聽一位鋼琴家獨奏,他彈得陶醉不已,但觀眾卻如坐針氈,巴不得他趕快演奏完...,但也經常會有作曲家的作品鋼琴家不能接受,不願意演奏...,這都是音樂美學彼此超越的原因所造成。按老師的說法,作曲家領先演奏家大概五十年, 而演奏家又領先觀眾約五十年,因此一個作品寫出來後百年才受到觀眾喜愛,好像也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情( 想想馬勒..),不過老師又補充說,前面那個說法是建立在以前,那個沒有網路的時代,有了網路以後,訊息的流通變得超快,所以這個五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的說法便不準確了,不過作曲家、演奏者和觀眾之間美學的差距依舊是存在的,只是距離不詳...。 |
|||
其實我還想知道...
最後,有一個問題我實在感興趣 ---- 《春之祭》當年是由俄國作曲家為在法國的俄國芭蕾舞團所作,首演地點為法國巴黎,也就是《春之祭》的作曲、故事構想、舞團老闆、編舞和舞台設計都是道地的俄國人,但首演的指揮家和樂團卻是法國人...,這個作品在當時充滿了未來性,如今,想當道地的《春之祭》,〝俄國指揮家和俄國樂團〞對比〝法國指揮家和法國樂團〞的組合,到底哪個比較合乎作曲家意圖的機率較高呢( 是前者、後者,或以上皆是,還是以上皆非 )?好啦,我得坦言...以我如今的功力是完全無法回答此問題的,我還在聆聽還在學習呢!不過我比較想知道諸位先進們的看法,有人願意來信教導我嗎?在此先謝了,一鞠躬...。【關於《春之祭》的錄音版本,我的看法是...】 |
|||
補充 史特拉汶斯基指揮史特拉汶斯基...
1939 年史特拉汶斯基帶著為芝加哥交響樂團所作的《C 大調交響曲》由法國渡洋赴美,而在這的前一年,史特拉汶斯基的女兒和妻子相繼去世,加上先前爭取進入「法蘭西學院」院士遺缺失利,以及來自美國的委託創作增加,更堅定了他轉往新大陸發展,甚至最後終成為美國公民( 其確保其著作權之收入 )。
史特拉汶斯基指揮自己的作品普獲好評( 書本及網路上常可見到他指揮的相片 ),1940 年他首度指揮紐約愛樂錄製自己的《火烏》( Columbia 發行 ),隔年這對組合還錄了《詩篇交響曲》,1950 年更錄製了《春之祭》,左圖這套史特拉汶斯基指揮史特拉汶斯基的三大芭蕾音樂則是六零年代的立體聲版本( LP:CBS M3S 705 ),樂團換成哥倫比亞交響樂團,雖然這套唱片得到樂評界的推崇,但和許多優秀的指揮家的名演相較,我覺得史特拉文斯基還是專心作曲就好,指揮應交給專業的來...。 |
|||
More 盡信書不如無書的聆樂方式...
右圖是美國指揮家伯恩斯坦於 1958 年指揮紐約愛樂為 CBS 唱片錄製《春文祭》的再版黑膠封面( LP:CBS MS 6010 ),事實上在這之前和之後,紐約愛樂至少還留有三個本曲錄音,分別是 1940 年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本人及 1977 年、1990 年印度指揮家梅塔的版本...,咦?這些資料我怎知道的呢?哈,其實就花錢買書而已 --- 《New York Philharmonic. The Authorized Recordings 1917 - 2005, A Discography 》,雖然盡信書不如無書,但和許多有憑無據的網路文章相較,經驗法則讓我對書本的信任還是多一些...,是因為我年紀變大的原故嗎? |
|||
留一下伏筆好了...,法國作曲家兼指揮家布烈玆對《春之祭》頗有研究,我有兩張他指揮不同版本的錄音,這位法國指揮家指揮的《春之祭》超有說服力的,您以為呢? |
|||
本文完成於 2016 年 6 月 29 日 |
|||
|